傍晚的小巷里，五六個少年圍住一名初中女生，為首的是他們口中就讀于廣州市花都區秀全中學初三的“大姐”小琪。“你是挨十個巴掌？還是跪下道歉挨一下呢？”小琪給小珊兩個選擇，小珊默不作聲，慢慢地跪了下去。“對不起。”“啪！”這一聲脆響，是“大姐”小琪打在小珊臉上的一記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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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3日，這段19秒下跪并挨打的視頻，在小珊就讀的花都區育才學校初中部學生間傳開，之后在全市其他學校間發酵，一時間，成為學生們口中的談資。小珊并沒有第一時間告訴父母，而是自己默默地承受。她告訴新黃河記者，當時自己害怕極了，因為小琪告訴她，如果她敢告訴父母，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令小珊沒想到的是，第二次的欺凌很快就到來了。3月6日，她被另外三名女生圍堵住，不僅遭遇巴掌拳腳的招呼，還被威脅交出400塊錢，并且再一次被拍了視頻……
三天遭遇兩次欺凌，小珊一度處于精神崩潰狀態。母親陳女士察覺出端倪，得知情況后報警求助。最終，第一次毆打事件中的小琪因不滿16周歲，被處以5天行政拘留的處罰，但并未被實際拘留；第二次事件中的三名施暴者，因均不滿14周歲，被警方處以口頭批評教育。
不過，在部分人眼中，小珊也是一名“問題學生”，會抽煙、多次違反學校規定……這些步入青春期的少女們，因為這兩次的欺凌事件，被一同卷入輿論的風暴中。
女孩3天遭遇兩次欺凌
談起第一次被霸凌的起因，小珊說只是一次莫名其妙的“誤會”。“當時課間活動，我跟一個要好的女同學正在樓梯口打鬧，我開玩笑地罵了她一句，結果被剛好路過的其他班的小林聽見了，以為我在罵他，揚言要揍我，我當時也沒當回事兒。”小珊回憶說，放學的時候，在公交車站，小林找來“大姐”小琪和另外四五人，把我拖拽到附近酒吧后巷，對自己進行了毆打辱罵，并逼迫自己下跪，還把整個過程拍攝了下來。
事情遠沒有結束。很快，小珊就遭遇了第二次霸凌。這一次的起因，更令她感到難過。
3月6日，小珊一如往常坐地鐵回家，在出站口碰到了她的三個“朋友”小嘉、小詩和小文，四人原為小學同學，畢業后就讀于不同初中，于是相約結伴而行。四人找到一個四下無人的地方，打算抽根煙玩一玩。小嘉她們看到小珊掏出的打火機很漂亮，一把奪過去想占為己有，小珊隨即跟她們搶奪起來，期間不慎弄疼了小詩，幾人最終不歡而散。小珊本以為事情就此結束，然而當天傍晚，小嘉一行三人來到小珊媽媽的生意檔口，以歸還打火機為由將小珊叫了出去，并在一個巷子里對她進行了欺凌。
小珊想不通自己為什么會被打。“給我拿400塊錢，沒有就揍你！”小嘉沖著小珊說。小珊表示沒有現金。隨即，小詩啪啪兩巴掌打到了小珊左臉上，小珊想走卻被兩人攔下，小嘉還上前捋了捋小珊的頭發，并假意安慰道“不要哭，哭干嘛”，隨即又巴掌拳腳向小珊招呼過來，期間還說道“抓你去做X”。這些對白，則被小文在一旁用手機視頻記錄了下來。
先后兩次被打的視頻，在各個學校的學生間迅速傳播開來。小珊陷入了崩潰的邊緣。
被打視頻仍在網上傳播
陳女士察覺出女兒的反常，經再三追問終于得知詳情。陳女士先后兩次向當地轄區派出所報案，派出所對先后動手的4名打人者分別做出了處理：第一次事件中動手打人的小琪，被廣州市花都區新東派出所判處5天行政拘留的處罰，因年滿14周歲不滿16周歲，對其不送拘留所執行；第二次事件中的三名施暴者因不滿14周歲，被廣州市花都區站前派出所處以口頭批評教育。
“她連著兩次被欺負，我是難以接受的。我要求打人者賠禮道歉賠償我女兒的損失。然而，打人的四個女孩及她們家長，都沒有向我們進行過任何道歉或者賠償。”陳女士說，由于跟對方家長多次協商未果，她決定提起民事訴訟。另外，包括小珊就讀的學校在內，此次欺凌事件共涉及到了花都區的5所學校，但沒有一所學校對這兩起事件有過相關回應。
“因為兩次被打和下跪的視頻瘋傳，現在我女兒學校很多人都想欺負她，前兩天我去接她放學時就碰到了。當時，校長對這些校外人員進行了驅離，如果我不去接她，可能她又會被欺負，如今我正考慮讓她轉學。”陳女士說，目前孩子被毆打的視頻還未刪除，她多次向學校和派出所要求協助刪除相關視頻，減少對孩子的影響，但目前視頻仍在網上傳播。新黃河記者從陳女士提供的醫院診斷證明中看到，小珊被診斷為抑郁狀態。
日前，新黃河記者就此事致電廣州市花都區育才學校初中部，學校相關負責人表示：“事情沒有發生在校內，沒辦法答復。”廣州市公安局花都區分局相關工作人員則表示：“目前該案件調解無果，當事人已經選擇法律途徑解決。”
交友不慎的“問題少女”
“我現在很害怕上下學，怕有人繼續欺負我。”小珊告訴新黃河記者，在學校里還是有很多同學拿著她下跪的視頻嘲笑她，說她軟弱無能等，好在還有不少同學安慰她，正陪她度過這段陰霾期。
最令小珊難過的，是自己被眼中的“朋友”毆打，“我跟她們三個是小學同學，抽煙就是跟她們在小學畢業后學會的。我沒想到她們會打我，可能就是那個下跪視頻，顯得我很好欺負，才跟我要錢打我。”
“女兒性格其實很文靜，在家里表現也很好，就是小學畢業后結識了不良朋友，被她們給帶壞了，學會了抽煙、逃課。小學的時候，她的學習非常不錯，到了初中成績就慢慢下降，并且在學校還有記過處分。”陳女士說，自己家里是做小檔口生意的，平日工作忙也沒多少時間管教孩子，以為她能跟小時候一樣懂事聽話，沒想到青春期的孩子會遭遇這些問題。
小珊的班主任文老師也說：“小珊在學校表現還是不錯的，盡管因為抽煙、違反學校規定等不良行為有過記過處分，但并不是大家眼中的‘不良少女’，也沒有動手打過人。對于她被欺負一事，我很難過，也盡自己所能幫助她。”文老師表示，小珊第一次挨打之前，曾跟我反映過有人可能要揍她，我馬上找到年級主任匯報情況。年級主任還把小珊送到公交車站，沒想到對方會一路尾隨，等老師離開后動了手。
新黃河記者了解到，參與施暴的四名少女，因為家庭方面的各種原因，長期疏于管教，最終淪為不少人眼中的“不良少女”。
校園欺凌事件頻發背后
校園欺凌并不是一個新鮮話題，各方治理也一直持續推進中，但欺凌事件還依然不斷出現，已經從單純的校園事故轉化為一種普遍的社會問題。據新黃河此前報道，4月14日，廣州市天河區柯木塱小學學生家長郭女士網上發帖稱，兒子貝貝（化名）在學校遭遇同班同學軒軒（化名）長期“霸凌”，最近一次則被對方擊打致牙齒松動脫落，孩子因此情緒持續低落，被確診創傷后應激障礙（PTSD），出現“不愿再去上學”“扔東西”“撞墻”“拿菜刀自衛”“攻擊身邊的親人”的情況。此前，海南省臨高縣“13歲女孩被霸凌”一事，也是牽動著無數網友的心，初中生小朱被三番五次地霸凌，最終導致身體多處部位受傷，精神恍惚；湖南省吉首二中霸凌事件，15名學生圍毆一人，受害者反抗刺傷三人，其中兩人重傷，一人輕微傷……
中國政法大學教授、青少年犯罪與少年司法研究中心主任皮藝軍此前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無論是校園欺凌的施暴者還是受害者，他們在遇到問題時都表現得缺乏理性思考。施暴者通過欺凌發泄心中的怨恨，以此消除自身挫折感，或是利用暴力行為證明自己的存在，獲得成就感；而受害者往往不知道如何求助，一些孩子被欺負后不敢吭聲、反抗，一是害怕欺凌者實行報復，二是不想驚動家長，把事情鬧大，可越這樣越容易被欺負。面對校園欺凌，有的學校選擇息事寧人，有的學校缺乏相關規范，對于制止校園欺凌只是停留在口頭上，沒有落到實處。
2021年，我國刑法修正案(十一)對刑事責任年齡進行了修正，已滿十二周歲不滿十四周歲的人，犯故意殺人、故意傷害罪，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別殘忍手段致人重傷造成嚴重殘疾，情節惡劣，經最高人民檢察院核準追訴的，應當負刑事責任；已滿十四周歲不滿十六周歲的人，犯故意殺人、故意傷害致人重傷或者死亡、強奸、搶劫、販賣毒品、放火、爆炸、投放危險物質罪的，應當負刑事責任。不少施暴者仗著自己是未成年人，明顯存在無知僥幸心理，這更加說明了校園要加強法治宣傳教育。相關專家表示，校園欺凌事件時有發生，處理和解決不及時和是否有效是重要原因。校園欺凌一旦發生，在處置上不能只流于表面。否則，不但欺凌者得不到懲治，受害者也會留下陰影，而且還會給其他學生帶來不良影響。防治校園欺凌，需要壓實各方責任，既承擔著不同的職能，又要擰成“一股繩”，破解校園欺凌“預防難”“發現難”“處置難”等問題，護航青少年健康成長。
（為保護受訪者隱私，文中未成年人姓名均為化名）
新黃河見習記者：張焱輝
編輯：韓璐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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